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精选章节
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6:11:22

我一个传承古老傩戏的年轻傩师

负责村里每年的“送瘟神”大傩

表面受尊敬,实则被视为与“脏东西”打交道的边缘人。

我懂一些旁人不懂的禁忌。

原本应是村里抽签选出的童男童女。

而我却做了手脚

1

“狗剩,今年抽签,手气旺点!”张屠夫把油腻腻的签筒塞我手里,眼珠子瞪得跟牛铃铛似的。

我叫狗剩,村里的傩师。

听着唬人,其实跟瘟神打交道的,谁见了都躲着走。

一年到头,就大傩这天能当回人上人。今年轮到我主持抽签,选祭品——给“祂”的。

签筒里,九十九根平安签,一根“祭”签。

抽中谁家娃,谁家就得哭天抢地,把孩子洗干净了送上祭台。

年年如此,说是送瘟神,保平安。屁话!就是拿活人填“祂”的嘴!

签筒哗啦啦响。底下黑压压一片脑袋,李寡妇搂着她五岁的丫头,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。那丫头叫小花,眼睛又黑又亮,跟浸了水的葡萄似的。我心口堵得慌。

老村长拄着拐,站在最前头,脸板得像块棺材板。他那傻儿子铁牛,二十好几了,口水流得老长,嘿嘿傻笑着扯他爹的袖子:“爹,看…好看…”

抽签开始了。一个,平安。两个,平安…空气绷得像根弦,快断了。

轮到李寡妇了。

她抖着手伸进签筒,还没摸,老村长突然咳嗽一声,浑浊的眼睛扫了我一下。

那眼神,我懂。

他家铁牛傻是傻,可也是他老张家的独苗!去年他就暗示过,今年该轮到“外人”了。

李寡妇的手刚碰到一根签。我心跳得厉害,脑子里全是小花那双眼睛。祖训?规矩?去他妈的!

就在李寡妇要抽出签的瞬间,我手腕子一抖,签筒“啪”一声,全撒地上了!

“哎呀!手滑!”我装模作样地叫,弯腰去捡。混乱中,我飞快地把那根藏着“祭”字的竹签,塞到了离铁牛脚边最近的地方。

“铁牛!傻愣着干啥!捡签!”老村长用拐棍捅了他傻儿子一下。

铁牛嘿嘿笑着,弯腰,顺手就捡起了脚边那根签,献宝似的举起来:“爹!爹!捡…捡到了!”

竹签末端,一个鲜红的“祭”字,刺得人眼睛疼。

死一样的寂静。李寡妇腿一软,瘫在地上,抱着小花嚎啕大哭。老村长的脸,刷一下,比死了三天的人还白。

我捏紧了拳头,手心全是汗。成了。小花不用死了。但我知道,麻烦,才刚刚开始。

……

2

“狗剩!你搞什么鬼!”

老村长把我堵在破庙改的傩师房里,拐棍戳得我胸口生疼。他那张老脸,褶子都在哆嗦。

“村长,签是铁牛自己捡的,老天爷定的。”我梗着脖子,心里发虚,嘴上硬撑。屋里堆满了花花绿绿的傩面,狰狞的、慈祥的,在昏暗油灯下盯着我,看得我脊梁骨发凉。

“老天爷?我看是你小子动了手脚!”他唾沫星子喷我一脸,“铁牛他…他是个傻子!他能当祭品?祖训说了,要童男童女!干净!”

“干净?”我嗤笑一声,“铁牛傻是傻,身子骨可壮实!‘祂’要的是生气!童男童女那点小胳膊小腿,够塞牙缝吗?我这叫…这叫加量不加价!保准‘祂’满意,咱村更平安!”我胡咧咧,只想把他糊弄过去。

老村长眼珠子通红,像要吃人。他一把揪住我领子,力气大得吓人:“狗剩!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!李寡妇?哼!我告诉你,要是出了岔子,老子第一个把你填进去!”

他甩开我,呼哧呼哧喘着粗气,盯着角落里那套最大最凶的“主祭”傩面——那是给“祂”附身用的。

他眼神复杂,有恐惧,更有一种豁出去的疯狂。

“准备…按规矩准备!铁牛…就当给祖宗尽孝了!”他咬着后槽牙,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。说完,他佝偻着背,踉跄着走了出去。

我看着他的背影,又看看那狰狞的傩面。一股寒气,顺着脚底板往上爬。我是不是…玩大了?

……

3

大傩的日子到了。天阴沉得能拧出水。

破庙前的空地上,火把噼啪作响。巨大的祭台像个张着嘴的怪兽。

村民们围在远处,没人敢靠近,眼神躲闪,窃窃私语。空气里有股牲口粪便和香烛纸钱混在一起的怪味儿。

铁牛被扒光了,只留一条犊鼻裤,捆在祭台中央的木桩上。

他好像还不知道要发生啥,咧着嘴冲底下傻乐,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淌。“嘿嘿…绑…绑着玩…”

老村长站在祭台边,背挺得笔直,手里死死攥着拐棍,指关节捏得发白。

他眼睛死死盯着儿子,腮帮子咬得一鼓一鼓。旁边几个帮忙的壮汉,眼神飘忽,手脚都不利索。

该我上场了。

我深吸一口气,戴上那顶最威严的“引路”傩面。木头味儿混着陈年的香灰气钻进鼻子。眼前的世界,瞬间被面具上那两个黑洞洞的眼孔切割开。

我拿起朱砂笔,走向铁牛。按照规矩,要在祭品眉心点个红印,算是“标记”。

铁牛看我戴个怪面具靠近,有点怕了,扭动着身子:“怕…怕…爹!爹!”他挣扎起来,力气贼大,木桩都跟着晃。

“按住他!”我低吼一声。旁边两个汉子赶紧扑上去,死死摁住铁牛的肩膀和胳膊。铁牛嗷嗷叫着,像头待宰的猪。

我蘸饱了朱砂,手指有点抖。

他那张傻乎乎的脸在我面具的孔洞里放大。我屏住呼吸,笔尖朝他眉心点去——

突然!

铁牛猛地一挣!一个汉子的手滑开了!

我的笔尖“啪”一下,狠狠戳在了铁牛的左眼皮上!鲜红的朱砂,糊了他半只眼!

“啊!”铁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不像人声。他那只没糊住的眼睛,瞬间充血,恶狠狠地瞪着我,充满了原始的凶光!

我的心,咯噔一下,沉到了底。坏了!点错地方了!这他妈…凶上加凶!

……

4

“狗剩!你搞什么!”老村长在台下厉声咆哮,声音都劈了。

“意外!意外!”我赶紧吼回去,手忙脚乱地想擦掉铁牛眼皮上的红印。

可那朱砂跟渗进去似的,越擦越红,像流出来的血泪。

铁牛那只独眼死死盯着我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,挣扎得更凶了,麻绳深深勒进他黝黑的皮肉里。

底下人群一阵骚动,窃窃私语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。

“时辰到了!快开始!”老村长用拐棍狠狠杵着地,咚咚响,像催命的鼓点。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,只剩下一种近乎癫狂的固执。

我头皮发麻。骑虎难下了!

我咬咬牙,硬着头皮,抄起旁边挂着的桃木剑和铜铃铛,一步跳上祭台。鼓点沉闷地响起来,咚…咚…咚…敲得人心慌。

我踏着祖传的禹步,绕着祭台转圈,嘴里念着驱邪的咒文,自己都不知道念的是啥。铃声叮铃当啷,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
“天清地灵,邪祟退散!吾奉敕令…送汝归天…”

我扯着嗓子喊,给自己壮胆。

刚喊了两句,平地突然起了一阵邪风!呼——!

吹得祭台四周的火把猛地一矮,绿莹莹的火苗乱窜,差点灭了!一股子土腥味儿混着冰冷的湿气,直往人骨头缝里钻。

“呜——呜——”风打着旋儿,发出怪声,像女人哭,又像野狗嚎。卷起的沙土迷得人睁不开眼。

我戴着傩面,看得更清楚。

那风,不对劲!

它不是乱吹的,像无数条冰冷的舌头,绕着祭台舔,绕着捆在柱子上的铁牛舔!

铁牛不挣扎了,他那只独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虚空,口水也不流了,嘴角怪异地向上扯着,像是在…笑?

鼓点还在敲,咚咚咚…可那声音钻进我耳朵里,好像变了调,黏黏糊糊,阴阴惨惨,像有人在敲破了的瓦罐!

台下的老村长,身体晃了晃,旁边的汉子赶紧扶住他。

他死死盯着台上的儿子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人群像被掐住了脖子,一点声音都没了,只有那呜咽的风声和变了调的鼓点。

我握着桃木剑的手心里全是冷汗。来了!“祂”…感觉到了!而且…很不高兴!

……

5

风越来越大,呜呜的鬼叫变成了尖啸。祭台上挂着的破烂经幡被扯得猎猎作响,像招魂的旗。

我手里的铜铃铛突然变得滚烫!烫得我差点脱手!

低头一看,铜铃表面竟然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!

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铃铛直往我胳膊里钻,冻得我半边身子都麻了!

“嗬…嗬嗬…”铁牛喉咙里发出怪响。我猛地抬头。

只见捆着他的粗麻绳,一根根,肉眼可见地绷紧!

勒进他鼓胀的肌肉里,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。铁牛那张傻乎乎的脸完全变了!

青筋像蚯蚓一样在他额头、脖子上暴凸出来!

而那只独眼,血红血红的,里面没有半点傻气,只有一种冰冷、饥饿、非人的邪光!

“铁牛!儿子!”老村长在台下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,想往上冲,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。

“吼——!”铁牛猛地仰天发出一声咆哮,那声音震得我傩面都在抖!根本不像人能发出来的!

砰!砰!砰!

他胳膊上的肌肉像小山一样坟起,捆着他手臂的两根最粗的麻绳,应声而断!木屑纷飞!

“不好!按住他!”我魂飞魄散,举着桃木剑就想往前冲。

晚了!

铁牛,不,现在叫他怪物更合适。

他猛地一挣!剩下的绳子像烂草一样崩开!他自由了!

那血红的独眼瞬间锁定了台下的老村长!充满了刻骨的怨毒!

“爹…嘿嘿…”他喉咙里挤出怪异的笑声,口水混合着血丝从嘴角淌下。他一步就跨到了祭台边缘!

老村长看着儿子那完全陌生的、狰狞的脸,腿一软,直接瘫坐在地上,裤裆瞬间湿了一大片,眼神里全是极致的恐惧。

怪物铁牛咧开嘴,露出森白的牙齿,像看到猎物的野兽,纵身就朝台下瘫软的老村长扑了过去!

“拦住他!”我肝胆俱裂,失声尖叫。台下的汉子们吓得魂飞魄散,连滚带爬地往后躲,哪还有人敢上前!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!

嗤啦——!

怪物铁牛扑到半空的身体,猛地一僵!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!他裸露的皮肤上,特别是额头、胸口、手臂,突然浮现出一道道暗红色的、歪歪扭扭的痕迹!那些痕迹发出微弱的红光,像烧红的铁丝网,死死勒住了他!

是墨斗线!

我脑子里嗡的一声!昨晚我偷偷在捆他的麻绳里,缠上了浸满黑狗血和朱砂的墨斗线!这是傩师压箱底保命的东西!

这玩意儿,对邪祟有用!它暂时困住了“祂”的力量!

铁牛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,被那暗红的光网弹了回来,重重摔在祭台中央,疯狂地翻滚、抓挠着身上浮现的红痕,发出野兽般的嚎叫。

台下死里逃生的老村长,白眼一翻,彻底晕死过去。

我双腿发软,噗通一下跪在台上,冷汗像水一样往下淌。

桃木剑掉在一边。我脸上的傩面,眉心位置,“咔嚓”一声,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。一股冰冷的、带着浓浓腥气的风,顺着那道裂缝,直往我天灵盖里钻!

完了…墨斗线困不住“祂”多久…“祂”盯上我了!

……

6

祭台上一片狼藉。

铁牛像头被激怒的困兽,在暗红的光网里疯狂冲撞、嘶吼。

每一次撞击,那些墨斗线浮现的红痕就闪烁一下,似乎暗淡一分。

可他好像感觉不到疼,只盯着台下的老村长,还有…我。

耳边全是铁牛的嚎叫和墨斗线绷紧的吱嘎声,像催命的符咒。

“狗剩!狗剩哥!现在咋办啊!”台下还清醒的汉子,是王二麻子,他胆子大点,哆嗦着朝我喊,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劈柴的斧头,指关节捏得发白,眼神惊恐地看着台上挣扎的怪物。

咋办?

我他妈哪知道咋办!

祖训里也没写祭品发狂了该念哪段咒啊!

“朱…朱砂!黑狗血!快!”我扯着嗓子喊,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,“泼他!泼他!”我手忙脚乱地去摸怀里剩下的朱砂粉袋子。

王二麻子反应过来了,连滚带爬地冲向旁边准备好的木桶——里面是备用的黑狗血。

他舀起一瓢,也顾不上腥臭,对着祭台中央翻滚的铁牛就泼了过去!

嗤——!

黑狗血泼在铁牛身上,像滚油浇上了雪!他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刺耳的惨叫,身上被泼到的地方冒起一股股黑烟!那些暗红的墨斗线痕迹猛地一亮!

有效!

“再来!泼!”我心头一喜,也抓出一把朱砂粉,看准时机,朝着铁牛的脸扬了过去!

红色的粉末罩了他一头一脸。

“嗷——!”铁牛猛地抱住头,发出痛苦的呜咽,挣扎的动作明显一滞,像是被重锤砸懵了。

机会!

我抄起掉在地上的桃木剑,一个箭步冲上去,用尽全身力气,朝着铁牛的心口就捅!管他娘的!捅死了算!

桃木剑尖刚碰到铁牛汗津津、血糊糊的胸口——

异变陡生!

铁牛那只没被朱砂糊住的血红独眼,猛地睁开!里面哪还有半点痛苦?只有一种冰冷的、洞悉一切的嘲弄!

他闪电般抬起一只手,不是挡剑,而是…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腕!

那只手,冰冷!铁钳一样!巨大的力量传来,我听见自己腕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!桃木剑“当啷”掉地。

“嗬…傩…师…”铁牛的喉咙里,挤出几个模糊不清、极其怪异的音节。

他死死盯着我傩面裂缝下的眼睛,嘴角咧开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。

“你…换了…祭品…”那声音,根本不是铁牛的!阴冷,沙哑,带着一种非人的回响,直往我骨头缝里钻!

我的血,瞬间凉透了!

“祂”知道!祂一直都知道!

刚才的痛苦挣扎…是装的?!

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攫住了我。我想挣脱,可手腕像被焊死了!

铁牛的手越收越紧,剧痛传来,我感觉骨头快碎了!

他另一只手,缓缓抬起,沾满血污和朱砂的手指,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,朝着我脸上裂开的傩面伸了过来!

他想干什么?!

……

7

那根沾着血、朱砂和泥土的手指,离我傩面的裂缝越来越近。

冰冷的死气几乎要刺穿我的眼球!

“滚开!”我吓得魂飞魄散,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猛地从怀里掏出最后一把朱砂,狠狠糊向铁牛那只血红的独眼!

“嗷!”他吃痛,头猛地一偏,抓我的力道松了一瞬!

就是现在!

我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后一挣!

嗤啦!

袖子被扯破一大块,手腕剧痛,但总算挣脱了!

我连滚带爬地往后躲,一直退到祭台边缘,差点掉下去。

铁牛抹了一把脸上的朱砂,发出低沉的咆哮。

他身上的墨斗线红光又闪烁起来,似乎束缚还在。他死死盯着我,那只独眼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。

“狗剩哥!接着!”王二麻子在台下吼。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我飞来。

我下意识接住,入手沉甸甸,冰凉——是半块镇邪用的八卦铜镜!

“用…用这个照他!”王二麻子声音发颤。

对!铜镜!我像抓住救命稻草,双手举起铜镜,对着还在挣扎的铁牛就照了过去!

昏黄的铜镜里,映出的却不是铁牛那张扭曲的脸!

镜面里,铁牛的身体变得模糊不清,取而代之的,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、翻滚蠕动的黑影!

“嘶…”我倒抽一口凉气,浑身汗毛倒竖!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!

铜镜似乎激怒了“祂”。铁牛(或者说那黑影)猛地转向我,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!祭台上残余的香烛纸灰被震得漫天飞舞!

噗!

一股腥臭的黑血,毫无征兆地从铁牛的嘴里狂喷而出!

不是喷向我,而是…喷在了祭台中央,那根原本捆着他的木桩上!

那黑血像活物一样,一沾上木头,就飞快地渗了进去,留下一个扭曲的、不断蠕动的暗红色印记!像一只邪异的眼睛!

一股更浓烈、更阴寒的气息,以那个血印为中心,猛地扩散开来!祭台四周的火把“噗噗噗”瞬间全灭了!

黑暗降临!只剩下那个木桩上的血印,散发着幽幽的、不祥的红光!

“不好!它在留‘引子’!”我脑子里嗡的一声,祖训里模糊的警告闪过心头——邪祟留引,灾祸生根!

……

8

黑暗像墨汁一样泼下来,浓得化不开。

只有祭台中央那木桩上的血印,幽幽地发着红光,像一只恶魔的眼睛,死死盯着所有人。

铁牛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,只能听到他粗重、非人的喘息声,还有指甲刮擦木板的刺耳噪音,时远时近。

“啊——!”

“鬼啊!”

“跑!快跑!”

台下的村民彻底炸了锅!哭爹喊娘,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。火把灭了,地上又乱,好几个人摔倒在地,被后面的人踩得惨叫连连。

“别乱!别乱跑!”王二麻子扯着嗓子吼,声音在混乱中显得那么无力。

他自己也紧紧靠着祭台的石基,手里的斧头胡乱挥舞着,脸色惨白。

我攥着冰冷的八卦铜镜,心脏狂跳,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

黑暗放大了所有的声音和恐惧。铁牛的喘息、村民的哭喊、还有…一种若有若无的、像是什么东西在湿泥地里拖行的声音…窸窸窣窣…

“狗…狗剩…”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我脚边响起。

我低头一看,是老村长!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,瘫在祭台边,裤裆湿透,浑身抖得像筛糠。

他死死抓着我的裤腿,浑浊的老眼里全是绝望的哀求:“救…救我儿子…救救铁牛…他是…他是祭品啊…‘祂’要的是他…”

救他儿子?

我看着他这副样子,又想起他之前逼我换祭品时的嘴脸,一股邪火蹭地冒上来:“救他?老东西!你睁眼看看!那还是你儿子吗?那是‘祂’的壳子!是你!是你非要换祭品!规矩破了!‘祂’怒了!现在全村都得跟着遭殃!”

老村长被我吼得一愣,眼神涣散,嘴里喃喃着:“祭品…祭品…规矩…”

突然,他像想起了什么,猛地抬头,死死盯着祭台上那个发光的血印,脸上露出一种极度恐惧的表情,“引…引子…完了…全完了…”

就在这时!

“吼——!”黑暗中,铁牛的咆哮声猛地逼近!

一道黑影带着腥风,从侧面朝我扑来!速度太快了!我只来得及把铜镜往身前一挡!

砰!

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铜镜上!震得我双臂发麻,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,重重摔在祭台下,滚了好几圈,眼冒金星。铜镜脱手飞出,当啷一声掉在远处。

“狗剩哥!”王二麻子惊叫。

我挣扎着想爬起来,胸口剧痛。

抬头一看,只见铁牛高大的身影就站在祭台边缘,居高临下,那只血红的独眼在黑暗中像燃烧的炭火,死死锁定着我!他嘴角咧开,露出森白的牙齿,像是在笑。

他根本没管瘫在地上的老村长,目标,是我!

为什么?为什么追着我不放?就因为我换了祭品?还是因为…我是傩师?

……

9

冰冷的恐惧像蛇一样缠紧了我的心脏。铁牛,不,“祂”的目标,真的是我!

“拦住他!拦住他!”我嘶声裂肺地朝王二麻子那边吼,手脚并用地往后爬。

王二麻子也豁出去了,红着眼,抡起劈柴斧就朝铁牛冲过去!“我日你先人!”

铁牛看都没看他,反手一挥!

砰!

王二麻子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扇飞出去,斧头脱手,人摔在几米外的泥地里,哼都没哼一声,不知死活。

完了!我心头一片冰凉。这根本不是人力能对抗的东西!

铁牛一步就从祭台上跨了下来,沉重的脚步踩在地上,发出闷响,一步一步朝我逼近。

那只独眼里的红光,在黑暗中越来越亮,充满了捕猎者的残忍和戏谑。

跑!必须跑!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。

我连滚带爬地站起来,转身就往村口的方向疯跑!

什么傩师的责任,什么村民的安危,都去他妈的!

我只想活命!

“狗剩!别丢下我们!” “救命啊!” 身后传来村民绝望的哭喊。

我充耳不闻,拼命迈开双腿。肺里像着了火,喉咙里全是血腥味。我不敢回头,但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、带着腥气的压迫感,如影随形!

村子不大,我很快就看到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。冲过去!冲出村子就有活路!

就在我离村口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——

呼!

一道黑影带着腥风,猛地从我头顶掠过,重重砸在村口的泥地上,挡住了我的去路!

是铁牛!他像鬼魅一样,提前堵在了村口!他慢慢直起身,那只血红的独眼死死盯着我,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摇着头,喉咙里发出“嗬…嗬…”的低沉笑声,像是在说:你跑不掉。

我绝望地停下脚步,浑身冰冷,双腿抖得几乎站不住。完了…村子成了笼子,我是笼子里的猎物…

就在这时,我眼角的余光瞥见,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,似乎有个人影!影影绰绰的,看不太清。

谁?还有人没跑?还是…别的什么东西?

铁牛也注意到了那个影子,他猛地转向槐树方向,发出一声威胁性的低吼。

树下的影子动了动,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,像破风箱一样响起来,带着一种奇异的腔调:

“傩师…祭品错了…规矩破了…‘门’…开了…”

……

10

那声音干涩沙哑,像砂纸磨石头,听得人浑身难受。在这死寂的夜里,却像一道惊雷!

铁牛,或者说“祂”,猛地转向老槐树的方向,喉咙里发出更加低沉、充满警告意味的嘶吼。

那只血红的独眼死死盯着树下模糊的人影,似乎带着一丝…忌惮?

我也愣住了。

这谁?村里还有这号人物?

借着祭台那边木桩血印透过来的一点点微弱红光,我终于看清了树下的人影。

是个老头。

干瘦得像根柴火棍,穿着一身分不清颜色的破烂衣裳,头发胡子乱糟糟地糊在脸上,手里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枣木棍。

他就那么佝偻着背站在槐树下,像生了根。

是老柴头!

村西头那个疯疯癫癫的孤老头子!

平时不是在河边发呆,就是在村口槐树下打盹,谁都不搭理,小孩拿石头砸他都不还手。

他怎么会在这儿?还说出这种话?

“老…老柴头?”我试探着叫了一声,声音抖得厉害。

老柴头浑浊的眼睛在乱发后面扫了我一眼,那眼神…冰冷,麻木,没有半点疯癫,反而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。

他根本没理我,又转向铁牛的方向,用那破风箱似的嗓子重复着:

“祭品错了…规矩破了…‘门’…开了…” 他抬起枯树枝一样的手,指了指祭台的方向,又指了指脚下,“‘祂’…引子…扎根了…”

“吼!”铁牛似乎被他的话激怒了,猛地朝前踏了一步,巨大的脚掌踩得地面一颤,独眼里的红光暴涨!

老柴头却纹丝不动,只是把手里那根歪歪扭扭的枣木棍,往身前的地上轻轻一杵。

咚。

一声闷响,不大。

但奇怪的是,铁牛那逼近的脚步,竟然硬生生顿住了!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!

他焦躁地低吼着,在原地踏步,独眼死死盯着老柴头手里的枣木棍,充满了暴戾,却又带着一种动物般的警惕。

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。这疯老头…他到底是什么人?

“‘门’开了…邪气入村…”老柴头自顾自地说着,声音飘忽,“堵不住…只能守…守到…鸡叫…”

他抬起眼皮,那双枯井般的眼睛,第一次正正地看向我,冰冷的目光像针一样刺过来:

“傩师…是你捅的篓子…你守村口…守到天亮…鸡叫三遍…‘门’才关…”

守村口?守到鸡叫?我?我看着老柴头那张枯槁的脸,又看看不远处焦躁低吼、随时可能扑过来的铁牛,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

让我一个人在这,守着这个怪物?!守到天亮?!

……

11

“守…守村口?”我声音都变了调,指着那焦躁低吼的铁牛,“他…他怎么办?他会撕了我!”

老柴头那张枯树皮一样的脸没有任何表情,浑浊的眼睛扫过铁牛,又落回我脸上:“他…出不去…‘引子’在村里…天亮前…他离不开…”

他顿了顿,那破风箱嗓子又响起来,带着一种残酷的平静:“你…也出不去…‘门’堵了…想活命…就守在这…鸡叫…是规矩…”

说完,他不再看我,佝偻着身子,拄着那根歪歪扭扭的枣木棍,慢慢转过身,竟然朝着村子的方向,一步一挪地走回去了!

步履蹒跚,像个真正的风烛残年的老人,很快就被黑暗吞没,只留下那根枣木棍杵地的“咚…咚…”声,越来越远。

“喂!老柴头!你别走啊!”我急得大叫。

咚…咚…咚…

回应我的只有那单调的、渐渐远去的杵地声。

完了!这疯老头把我一个人撂这儿了!

我猛地回头。

铁牛还站在离村口几步远的地方,像一头被激怒又暂时被束缚住的野兽,不停地原地踏步,喉咙里发出低沉的、威胁性的呼噜声。

那只血红的独眼在黑暗中燃烧,死死地盯着我,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食欲和暴虐。

他几次作势要往前扑,但每次脚步一踏过某个无形的界限,身体就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去,焦躁地甩着头。

老柴头没骗我?

他真的出不来?

那个“引子”把他拴在村里了?

可我也出不去!老柴头堵了“门”?什么意思?

我看着近在咫尺的村外小路,黑黢黢的,像通往自由的口子。

可刚才铁牛就是从那里堵住我的!我试着往旁边挪了一步。

“吼!”铁牛立刻发出一声低吼,身体前倾,独眼凶光毕露!

我吓得赶紧缩回脚。他出不来,但也不让我出去!我和他之间,隔着一条看不见的生死线!

夜,死寂。

只有铁牛粗重的喘息和偶尔焦躁的低吼。冷汗浸透了我的破褂子,贴在身上,冰凉。

我站在村口内侧,他站在离村口几步远的地方,我们俩像两个被诅咒的桩子,钉在了这片黑暗里。

时间,从来没有这么慢过。每一秒都像刀子,在凌迟我的神经。

我不敢闭眼,死死盯着那个黑暗中庞大的、充满恶意的轮廓。鸡呢?村里的鸡怎么还不叫?

……

12

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变得粘稠。

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。我死死盯着黑暗中那个焦躁不安的庞大轮廓,眼睛酸涩也不敢眨一下。

铁牛喉咙里持续发出的低吼,像钝刀子割着我的神经。

突然,村子里远远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!

“啊——!救命!”

是人的声音!充满了极致的恐惧!

铁牛猛地抬起头,独眼转向惨叫传来的方向,血光暴涨!

他喉咙里的低吼变成了兴奋的、渴望的呼噜声,嘴角咧开,涎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。

紧接着,又是一声短促的惨叫!然后…是某种令人牙酸的、像是野兽撕扯骨肉的咀嚼声…嘎吱…嘎吱…

我的胃一阵翻江倒海,浑身冰冷。村子里…开始死人了!是“祂”的力量在扩散?还是被“引子”吸引来的其他东西?

铁牛变得更加焦躁,他像一头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,疯狂地原地打转,几次试图朝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冲去,但每次冲到离村口那条无形的界限时,又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来,发出愤怒不甘的咆哮。

他离不开!但他能感觉到!他能闻到!

“救命啊!”

“别过来!怪物!”

“铁牛!铁牛疯了!”

又有几声零星的惨叫和惊呼从村子深处传来,夹杂着混乱的奔跑声和东西被撞倒的声音。

声音越来越近!似乎有人正慌不择路地朝村口逃来!

铁牛彻底兴奋了!他放弃了冲击界限,反而退后几步,伏低了身体,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巨大蜘蛛,独眼死死盯着村口内侧通往村子的土路,喉咙里发出低沉的、捕猎前的呜咽。

完了!有人要逃过来!那不是自投罗网吗?!

“别过来!别过来!”我扯着嗓子朝黑暗的土路方向嘶吼,声音都变了调,“铁牛在村口!他疯了!别过来!”

我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传出老远。

奔跑声似乎停顿了一下。但仅仅是一下!

“是狗剩!狗剩哥!救命啊!”一个带着哭腔的年轻声音响起,是李寡妇隔壁家的小栓子!脚步声更加急促地朝这边冲来!

“别过来!停下!停下!”我急得跳脚,恨不得冲过去拦住他。

晚了!

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从黑暗的土路尽头冲了出来,正是小栓子!他满脸是血,惊恐万状,看到站在村口的我,像看到了救星,拼命朝我跑来:“狗剩哥!救我!后面…后面有…”

他话没说完!

一直伏低蓄势的铁牛,像一道黑色的闪电,猛地扑了出去!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!

“小栓子!躲开!”我目眦欲裂!

噗嗤!

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闷响!

小栓子奔跑的身影戛然而止。一只沾满血污和泥土的巨大手掌,从他背后贯穿而出!手掌里,还抓着一团微微跳动、热气腾腾的东西…

铁牛庞大的身躯出现在小栓子身后,独眼闪烁着残忍的红光,缓缓抽回了手臂。

小栓子像一截木头,直挺挺地向前扑倒,胸口一个巨大的血窟窿,眼睛瞪得滚圆,凝固着死前的恐惧。

铁牛把手里那团热乎乎的东西凑到嘴边,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一口,发出满足的咕噜声,然后,那只血红的独眼,再次转向了我。嘴角咧开,露出一个沾满鲜血的狞笑。

他就在界限之内!离我…只有不到十步远!

……

13

小栓子的尸体就倒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,血腥味浓得呛人。

铁牛站在界限之内,慢条斯理地舔舐着手掌上的鲜血和碎肉,那只血红的独眼,像两盏地狱的灯笼,死死地锁定了我。

他嘴角挂着那抹残忍的、沾满鲜血的狞笑,一步一步,朝我逼近!

咚咚咚…沉重的脚步声敲打着地面,也敲打着我濒临崩溃的神经。

退!我本能地往后退!

背后就是那条无形的界限,再退一步就能出去?不!老柴头说了,“门”堵了!我出不去!而且铁牛刚才扑杀小栓子,已经证明他可以在界限内活动!

他离我越来越近!八步…七步…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死气混合在一起,几乎让我窒息!我能看清他皮肤上暴凸的、像蚯蚓一样蠕动的青筋,看清那只血红独眼里映出的、我惊恐扭曲的脸!

跑?往哪跑?村子里是地狱,村口是死路!

拼了!一股血勇猛地冲上头顶!我他妈的跟你拼了!我猛地弯腰,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,用尽全身力气朝铁牛那只血红的独眼砸了过去!

石头呼啸着飞出!

铁牛脑袋只是微微一偏,石头擦着他的耳朵飞过。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、仿佛嘲弄般的咕噜,脚步丝毫不停!

六步…五步…

我绝望了。手里没有任何能用的东西!桃木剑丢了,铜镜丢了,朱砂黑狗血全没了!我低头,看到了自己破烂的袖子——手腕上,还缠着半截昨晚偷偷缠上、后来被铁牛扯断的墨斗线!线头浸着血(我的血?铁牛的血?),已经发黑发硬了!

墨斗线!对!这东西能伤他!

我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,手忙脚乱地解下那半截浸血的墨斗线,胡乱缠在左手上,把沾着血的线头死死攥在拳头里!我不知道这破玩意儿还有没有用,只能赌了!

铁牛已经逼近到三步之内!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我!

他那只沾满小栓子鲜血和碎肉的手掌,带着腥风,朝我的脑袋狠狠抓了下来!速度太快!根本躲不开!

“去你妈的!”我闭着眼,把缠着墨斗线的左手,连同拳头里攥着的血线头,狠狠捅向他的胸口!目标正是之前墨斗线在他身上灼烧出的痕迹位置!

噗嗤!

我的拳头像是砸在了一块冰冷的、坚韧的皮革上!手腕剧痛!但同时,我清晰地感觉到,拳头里攥着的、浸血的墨斗线头,似乎…烧了起来!

“嗷——!!!”

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、都要痛苦的惨嚎,几乎刺破我的耳膜!铁牛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,抓向我脑袋的手掌停在半空,剧烈地颤抖起来!

他身上那些原本暗淡下去的暗红色墨斗线痕迹,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红光!像是烧红的铁丝网在他皮肉里勒紧!一股焦糊味伴随着黑烟冒了出来!

有效!墨斗线还在起作用!

我心头狂喜,正要抽回手再来一下!

就在这时!

铁牛那只血红的独眼,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光!痛苦似乎彻底激怒了他!他不管不顾,停在半空的手掌,带着千钧之力,狠狠拍了下来!

我根本来不及躲!

砰!

一声闷响!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柄攻城锤砸中了肩膀!整个人离地飞起,天旋地转!剧痛瞬间席卷全身!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!

我像一袋破土豆一样,重重摔在几米外的泥地上,喉咙一甜,哇地喷出一大口血!

左肩彻底没了知觉,软塌塌地垂着,肯定是碎了。缠在左手上那半截墨斗线,也在刚才的撞击中崩断了,散落一地。

铁牛站在原地,胸口被我拳头捅中的地方冒着丝丝黑烟,暗红的痕迹明灭不定。他发出一声又一声痛苦而暴怒的咆哮,独眼里的血光疯狂闪烁,死死盯着我,充满了要将我撕成碎片的狂怒!

他迈开沉重的步伐,再次朝我走来!一步,一步…带着死亡的阴影!

我瘫在泥地里,半边身子剧痛,动弹不得,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…这次,真的完了…

……

14

铁牛庞大的身躯像一座移动的山丘,每一步都带着要将大地踏碎的愤怒和痛苦,朝瘫在地上的我逼近。

他胸口被我捅过的地方还在冒着丝丝黑烟,那暗红色的墨斗线痕迹像烧红的烙铁,在皮肉下明灭闪烁,每一次闪烁都让他发出低沉的、压抑不住的痛吼。

但这剧痛,反而更激起了他凶性!独眼里燃烧的血光,几乎要将我点燃!

三步…两步…他那只沾满鲜血的巨手再次抬起,指甲缝里还嵌着小栓子的皮肉碎屑,带着浓烈的死亡腥风,朝我的脑袋狠狠抓下!

这一次,速度更快,力量更猛!我甚至能看清他手掌上暴凸的青筋和皮肤下蠕动的黑影!

躲不开了!肩膀碎裂的剧痛让我连翻身都做不到。我绝望地闭上眼,等着脑袋被捏爆的瞬间。

就在那冰冷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我头皮的一刹那——

喔喔喔——!!!

一声嘹亮、高亢、穿透力极强的公鸡打鸣声,毫无征兆地划破了死寂的夜空!像一把利剑,刺破了沉重的黑暗!

这声音…是鸡叫!第一遍!
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
铁牛那只抓向我脑袋的手掌,猛地僵在半空!离我的头皮,只有不到一寸!冰冷的死气刺激得我头皮发麻!

他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!不是愤怒,而是…一种源自本能的、巨大的痛苦和恐惧!

他身上那些明灭不定的暗红色墨斗线痕迹,在鸡鸣响起的瞬间,像是被注入了最后的能量,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眼红光!

“呃…啊啊啊——!!!”铁牛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,那声音里充满了不甘、怨毒,还有一种…被规则强行剥离的痛苦!他那只血红的独眼,光芒急剧闪烁、暗淡!

鸡鸣声还在持续,悠长而清越。

铁牛身上的红光越来越盛,几乎将他整个身体包裹!他的皮肤下,那团浓稠翻滚的黑影剧烈地挣扎、扭曲,发出无声的尖啸!

噗!

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扯断了!

铁牛高大的身躯猛地一软,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,直挺挺地、沉重地向前扑倒!轰然砸在我面前的泥地里,溅起一片泥浆!

他身上刺眼的红光瞬间熄灭。那些暗红色的墨斗线痕迹,也像燃尽的炭火,迅速暗淡、消失。皮肤恢复了黝黑,但上面布满了被灼烧和抓挠的恐怖伤痕。

他趴在那里,一动不动。只有微微起伏的后背,证明他还喘着气。那只糊着干涸朱砂的眼睛紧闭着,另一只独眼也失去了所有凶光,只剩下空洞和茫然,口水混合着血丝,从嘴角淌进泥里。

“呃…呃…”他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、低低的呜咽,像一头濒死的、迷路的野兽。那个恐怖的“祂”,似乎被那声鸡鸣…强行驱离了?或者…压制回了深处?

我瘫在冰冷的泥地里,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我浑身发软,左肩的剧痛一阵阵袭来。我看着面前趴着的、恢复了些许人样的铁牛,又看看远处祭台方向——那个木桩上的血印,在渐亮的天光下,似乎也黯淡了许多,不再发光,只剩下一个丑陋的暗红色疤痕。

鸡叫了…第一遍…熬过去了?

……

15

天边泛起了鱼肚白。黑暗像潮水一样退去,露出了村庄狰狞的轮廓。

死寂。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
没有鸟叫,没有狗吠,甚至连风声都停了。只有铁牛趴在我面前,发出断断续续、微弱的呜咽。

我挣扎着想坐起来,左肩剧痛钻心,试了几次都失败了。只能躺在冰冷的泥地里,大口喘着气,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口生疼。

村子里,一点活人的声音都没有。没有哭喊,没有求救,什么都没有。只有一股淡淡的、混着血腥味的焦糊气,在清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。

老柴头呢?王二麻子呢?李寡妇和小花呢?都死了吗?

喔喔喔——!!

第二遍鸡鸣响起,比第一遍更加清晰洪亮。

地上趴着的铁牛,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,呜咽声更低了,脑袋深深埋进泥里,像是极度恐惧这声音。

我费力地转动脖子,看向村口。歪脖子老槐树下,空荡荡的。老柴头不见了。他说的“门”堵了,是不是…鸡叫了,门就开了?我能出去了?
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就被一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。

脚步声是从村子里传来的。很慢,很拖沓,像是很多人喝醉了酒在走路。

我心头一紧,挣扎着抬起头,循声望去。

土路的尽头,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群人影。他们走得很慢,动作僵硬,摇摇晃晃。

是村民!

我心头刚升起一丝希望,但很快,那希望就被眼前诡异的景象冻结了。

走过来的,大概有七八个人。有张屠夫,有昨天帮忙摁铁牛的汉子,有…老村长!

他们一个个,眼神空洞呆滞,直勾勾地看着前方,嘴角无一例外地,都像铁牛之前那样,怪异地向上咧着,挂着痴傻的笑容。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,滴在衣襟上。

他们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,肩膀一高一低,脖子歪着,手臂不协调地甩动。张屠夫手里还拎着他那把油腻腻的剁骨刀,刀尖拖在地上,发出刺啦刺啦的噪音。

他们像是没看见倒在村口的我和铁牛,也没看见小栓子那惨不忍睹的尸体,就那么直挺挺地、僵硬地,朝着村外…或者说,朝着村口这片空地,漫无目的地走着,晃着。

老村长走在最前面,他那张曾经威严的老脸,现在只剩下痴傻的傻笑,眼神浑浊得像蒙了一层灰。他歪着脖子,口水流得比铁牛还长。

他们走到离村口不远的地方,就停了下来,不再前进,也不后退。就在那片空地上,像一群被无形绳索拴住的木偶,开始毫无意义地转圈、摇晃,或者干脆原地站着,咧着嘴傻笑,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。

我浑身冰冷,血液都快冻住了。我想起了祖训里那句模糊的话:“祭非其类,灾必反噬其身。”

我换了祭品,没救成小花(她可能已经…),反而…把“祂”的诅咒,从孩子身上,转移到了所有参与抽签的成年男人身上?他们…都变成了铁牛那样?

就在这时,趴在我面前的铁牛,似乎被那群人的动静吸引了。

他费力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头,看向那群痴痴傻傻游荡的男人。他那张糊满泥血、伤痕累累的脸上,那空洞的独眼茫然地转动着,嘴角…竟然也极其缓慢地、极其僵硬地,向上扯动了一下。

一个和那群男人一模一样的、痴傻的、毫无温度的笑容,在他脸上绽开。

他喉咙里发出“嗬…嗬…”的声音,像是在模仿他们的傻笑。然后,他四肢并用,极其笨拙地、摇摇晃晃地…朝着那群游荡的男人爬了过去。

他爬得很慢,姿势扭曲怪异,像一只巨大的、受伤的虫子。但他目标明确——他要加入他们。

我瘫在冰冷的泥地里,看着铁牛爬向那群痴傻游荡的男人,看着他们汇合在一起,像一群被同一个诅咒拴住的野兽,在村口这片空地上漫无目的地打转、傻笑。

村子毁了。男人都变成了这样。女人和孩子呢?我不敢想。

老柴头的话在耳边回响:“守到天亮…鸡叫三遍…”

喔喔喔——!!!

第三遍鸡鸣,终于响起。天,彻底亮了。

村口那无形的界限,似乎消失了。那群游荡的痴傻男人,包括刚刚爬过去的铁牛,依旧被无形的绳索拴在村子附近,茫然地晃悠着。

我挣扎着,用唯一能动的那只手,忍着剧痛,一点一点,艰难地向村外爬去。泥土的冰冷透过单薄的衣裳。每爬一步,左肩都像被钢针扎穿。

终于,我的身体,越过了村口那条线。

没有阻碍。我爬出来了。

我趴在村外的土路上,大口喘着气,回头望去。

清晨稀薄的阳光,照在死寂的村庄上。村口的空地上,一群曾经精壮的汉子,像一群提线木偶,歪着脖子,流着口水,脸上挂着统一的、痴傻的笑容,漫无目的地摇晃、打转。

铁牛也在其中。他爬到了老村长身边。老村长歪着脖子,咧着嘴,口水滴答。铁牛也学着他的样子,歪着脖子,咧着嘴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傻笑。父子俩,一个站着,一个趴着,动作却诡异得同步。

就在铁牛模仿他爹咧嘴傻笑的时候,他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上,被朱砂糊住的左眼位置,眼皮似乎极其轻微地…跳动了一下。

我猛地想起祭台上,那个木桩上残留的、像邪异眼睛的暗红血印。

一股寒意,比这清晨的冷风刺骨百倍,瞬间攫住了我。

诅咒真的只是扩散了吗?还是…“祂”已经找到了更满意的、数量更多的“容器”?

明年的大傩…祭品…要用谁?

我打了个寒颤,不敢再看。咬着牙,用一只手支撑着,拖着半边破碎的身体,一点一点,朝着远离村子的方向爬去。

身后,是死寂的村庄,和一群在晨光中游荡的、痴痴傻笑的影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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